莫欺少年穷 阿猫阿狗有狮魂

◎董铭

九连真人的《莫欺少年穷》、五条人的《道山靓仔》……广普对白+客家话歌曲，配上逼真的场景建模和渲染，动画片《雄狮少年》终于跳出了重复到滥的历史神话IP，把镜头对准了带有市井烟火气的村镇生活，以及在现实中顽强拼搏的打工人。

在提前点映中普遍被看好的《雄狮少年》，正式公映后并没能立刻成为爆款，首周末6000多万的票房，多少有些遗憾。虽然豆瓣开出了8.3的高分，院线方面也给出了不低于《误杀2》的排片，但上座率不济，让该片票房曲线乏力，对待这样一部“三无作品”，只能期待长线放映的口碑积攒，或是吴京等明星的力挺，遥望一下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的奇迹。

毕竟，这部影片所呈现和追逐的正是属于“少年仔的奇迹”——贫家留守儿童的拜师学艺、咸鱼翻身的热血情节，故事很燃，人物不衰。虽然舞狮并不能立马改变他们的命运和身份，但那种“病猫变雄狮”的昂扬精神，足以在影片结束时深埋在年轻人的心底。《雄狮少年》中既有浪漫，也有现实，岭南地区特有的“醒狮”，在片中有如一种“超级英雄式”的面罩。当阿娟戴上那红色狮头，便如“狮王”附体，实现了自身的成长与蜕变。

但若从现实主义的角度来细想，摘下狮头的阿娟和他所代表的村镇少年们，还是要面临无奈的生活抉择。若是留在当地，大多只能像师父“咸鱼强”一样碌碌一生，纵有绝艺在身，到头来只能卖咸鱼养家，能找到善解人意的老婆已是人生的最大幸福。阿娟、阿猫和阿狗这三名“靓仔”，今后“最有出息”的出路，或许还是去广州、上海等一线大城市打工，凭借一股不服输的韧劲闯出点儿名堂，一如最后彩蛋里的那张照片，这几个月的“舞狮”历练，不过是他们少年时的一段回忆罢了。

从动画中诸多熟悉的桥段可以看出，导演是周星驰、成龙、黄飞鸿、方世玉等香港功夫电影的“迷弟”，从《醉拳》到《食神》，从《少林足球》到《狮王争霸》，真人电影中常见的练功、拆招、师徒整蛊笑料，“降维”到了阿猫、阿狗这种二次元的角色身上，即便“中二”，也不容易跳戏。

影片前半程里编排了不少欲扬先抑的致敬，譬如在阿娟人生目标的启迪上，就有舞狮少女带来的“青春启蒙”，爸妈留下的“童年回忆”，以及自己挂在嘴边的“李白说”等多重铺垫，金句口号有重复啰嗦之嫌，就差没像《喜剧之王》里那样，举起拳头高喊“努力、奋斗”了。导演还唯恐阿娟学舞狮的动机不够充分，又加上了“英雄花”“擎天柱”和“林中大佛”的具象喻指，哪怕拖累了流畅度，也要给观众留下“他必是天选之才”的印象。

但如此多的铺垫和套路，都没有阿娟看到父亲瘫痪在床的那一幕具有冲击力。如果说影片前半程还是带有理想主义的少年励志，那么从此刻起，再单纯的人也要被拉回到残酷的现实之中，由“励志”跌入到“反励志”的沮丧之中。作为家中唯一的劳动力，面对困境的阿娟仿佛一夜长大，他二话不说就踏上了出门打工之路，师父和同伴们也无阻拦之意，只是嘱咐他别忘了舞狮的那份情谊。这个转折点出现得相当突然，甚至没来得及让观众给予同情，就眼见着情节推进陡然加快，阿娟在异乡的打拼和磨砺中，变成了一个沉默自卑的“打工仔”。

黝黑精壮，孤独孑然，阿娟身上几乎再也找不到那份乡间少年的开朗，为了赚钱打好几份工，为了省钱睡在下下铺，还要遭受他人的欺辱……这份沉重和压抑急需一个突破口，那场气韵不凡的天台独舞只是一次酝酿，真正等到“舞狮大赛”应时而归时，导演才让观众胸中那口浊气吐出。

自此，“狮魂”在最后一幕再次附体，阿娟真正达到了师父口中那种“人狮一体”的境界。如今，在广州、佛山和顺德等地，还能见到狮馆和舞狮文化，这些非物质遗产的传承，潇洒的“上桩”“下桩”和腾挪动作，背后是“台下十年功”的苦练。可以说，在中国飞速的城市化、现代化进程中，“狮队”里的老师傅和后生仔们是为数不多的“传统侠义”守护者。

《雄狮少年》中数场舞狮戏，复刻的是《黄飞鸿》系列里的“男儿当自强”，高桩上的飞腾、争斗和采青所承载的，是老一辈武人永不言弃、勇战“高峰”的精神。而影片在CG建模和动作设计上，也确实让人有种“挑战高度”的惊艳感，许多分镜和视角切换处理到位，既顺应了观众的视觉习惯，也没有像奇幻类动画那样夸张到变形。毕竟那些漫天神佛、劈山赶日的炫目场面，爽则爽矣，却难免审美疲劳；反而是人们再熟悉不过的街头巷尾，一花一木，因为要谨遵物理层面的视觉逻辑，更需要技术团队仔细搭建。

在这方面，皮克斯/迪士尼早已为全球同行做出表率，像《玩具总动员4》和《心灵奇旅》里的市镇街道，《恐龙当家》里的山地森林，建模和渲染的效果都堪比照片；《雄狮少年》中几处乡间田野的夕阳西下，高楼大厦的朝阳初升，也都完全可以混入真人电影中“以假乱真”。相比之下，人物的设定则倾向于卡通化，主角性格倒是随着剧情的发展愈加丰满，但一些配角则显得雷同和随意，论精细度还停留在“光头强”的水准。

所幸在最后的荔枝湾公园决赛中，“狮”的高度拟人化令人赞叹，师父和阿娟的出场，充分体现了“舞狮”这项传统技艺的磅礴和灵动。无论是群狮争霸、双狮采青，还是挑战高山，狮头上的毛发材质，肢体布料的飘动感，繁复而不杂乱的细节，都仿佛营造出一种“确有真人在里面”的错觉感。那些摇尾搔抓的微动作、阿娟独跳擎天柱的悍勇、木棉花飘散等等，都体现出导演和技术团队的自信，令人不禁为这份“少年之气”击节叫好。

莫欺少年穷，未来犹可期。